中国当代艺术界和威尼斯艺术双年展的故事，曲折却并不浪漫。从1993年第一次集体亮相，到2019年第58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闭幕，这趟长达近30年的“过海记”，见证了中国当代艺术走上国际舞台的无数个瞬间。2019年年底，随着第58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展览巡展至北京，再次勾起了中国当代艺术界与威尼斯的记忆。

　　2020年1月11日，“三九”的第三天，北京最冷的时节，由凯撒旅游和《艺术客》杂志联合主办的“人人都是艺术客”第五期活动带队观展“Re-睿——第58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首站巡展”。本次活动特别邀请到北京画院副院长、全国政协委员、本次展览策展人吴洪亮作为特邀导师，最初近五十人的观展队伍，在北京嘉德艺术中心的展厅内逐渐汇聚了百人以上的人群。尽管室外寒气逼人，但展厅内温暖如春。

　　本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以下简称“威尼斯双年展”）主题为“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总策展人拉夫·鲁戈夫称其为一场“没有主题的主题展”。除了他亲自操刀的主题展，各国家馆也纷纷在以自己的方式回应着这一主题。作为本届中国国家馆策展人，吴洪亮通过回溯东方文化的传统，以及东西方对话的历史，以“Re-睿”来回应这一主题。“Re”是西方多种语言词汇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前缀，有“回、向后”之意，并给后缀的词汇构成一个往前回溯的动势。“睿”是中文里与“Re”有相似读音的字，睿的意思是智慧。

　　在威尼斯现场，吴洪亮将陈琦、费俊、耿雪、何翔宇四位艺术家的作品，排布在一个回型通道中，展览的标识系统与展览题目相呼应，英文部分“R”像一座拱门，“e”则是一弯弧桥，展厅内也可以看到搭建的拱门与弧桥。将这两个标识放到水城威尼斯中，则构成了一组跨越地域以及中西方文化的水天一色。展览建构一种以回眺思考未来的方式，而回眺的方向则指向人类文明的偶合、生活的日常以及自身的感知，以艺术的方式表述“中国智慧”。

　　如果仅将巡展作为一次展览空间的迁移，那将会错过很多精彩。从水城威尼斯回到古都北京，吴洪亮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课题，如何在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场地呈现一个和而不同的展览？

　　“展览空间从威尼斯水城转移到了古都北京，从古代欧洲的军械库建筑切换到了当代中国的嘉德艺术中心，但我们因地制宜的工作思路是一样的。一方面沿用了中国国家馆的核心理念与元素，另一方面又根据嘉德艺术中心的展厅空间、功能分区、地理位置等重新推演，为观众带来新的游观体验。”吴洪亮说。

　　除了之前在威尼斯展出的作品，本次嘉德艺术中心的展览新增艺术家早期创作，在现场可以清晰地看到艺术家个人线索的生成以及演进，呈现一部独具特色的“个人艺术史”。

　　北京和威尼斯的直线公里，展厅内则是零距离。嘉德艺术中心的巡展延续了威尼斯现场的拱门和桥，从一道欧式拱门进入，沿着策展人有意引导的观展线路漫步，读完威尼斯双年展的历史图谱，方才进入作品展厅。

　　如何将虚拟图像导向真实的世界，如何构建全球化话语在实体空间中的连接，这是费俊进行艺术创作的理念之一。无论在威尼斯还是在北京，这些作品都体现出强烈的交互性。

　　为了此次中国国家馆的展览，艺术家费俊特地创作了基于地理位置的应用程序作品《睿·寻》，观众可以在手机上下载艺术家开发的应用程序，在水城威尼斯里搜寻，并体验艺术家“移植”在当地桥梁上的来自中国各地水域的25座桥梁。通过扫描威尼斯的桥，手机应用程序会自动为观众匹配一座中国的桥，观众通过VR技术来体验这些桥梁以及水域周边的景观和声场。这件作品既展现了两个文明之间的相通性，又呈现了两个地域之间的差异性。

　　此次在嘉德艺术中心展出的2019年作品《情绪几何》2.0互动装置，是在费俊与代数几何数学家许晨阳合作创作的基础上，加入心理学家刘正奎博士及其团队在情绪计算方面的科研成果，这是一个跨越艺术、数学和心理学的艺术实验项目。作品邀请观众在互动装置的暗箱中触摸几何模型，触摸的情绪会通过心率等生理数据采集装置记录并计算出来，这些情绪数据会影响初始几何图形的变化，生成一个个“因人而异”的情绪化的几何图形，并最终通过自动粉笔机械装置绘制在黑板上。

　　如果将费俊的作品作为近些年颇为关注的数字艺术的代表，那么耿雪的作品则是基于雕塑语言之上的媒介试验。

　　除了曾经在威尼斯展出的《金色之名》，此次还展出了耿雪的早期作品《海公子》和《米开朗基罗的情诗》。《海公子》是耿雪2014年的毕业创作，她以陶瓷为媒介创作人物和场景，通过动画的方式，编排了一部新聊斋故事。将传统媒介与当代语言相结合，通过动画电影短片让瓷的雕塑重新活起来，这种“活”不只是“活动”，更是强调有新生命力的一种创作方式。

　　这种手法一直延续在耿雪的创作中，2015年的《米开朗基罗的情诗》则是将艺术家直接拉进画面。在这件作品中，耿雪以雕塑家的身份进行创作，与作品进行交流。她没有使用任何工具，而是用双手来推很软的瓷泥，就像在给人做按摩。19分钟的影片中，艺术家手不离泥，不断留下“痕迹”，一种持续的“力”通过她的手臂传递给泥土。影片中按部就班的工作与微妙的情绪混合在一起，镜头里有女性的冷静与力量、情欲与暴力的冲突感，但整个影片又被设置成一个雕塑教学片般的工作流程。影像的字幕是米开朗基罗写的情诗，这些诗句与艺术家在影像中的行为相呼应，传递给观众特别的情绪和想象。

　　何翔宇装置作品《我们所创造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则置身于一片温暖且奇妙的粉色墙体之中，铸铜雕塑散落在地上。艺术家将身体内部的触觉感知外化，他用舌头碰触上颚，再将触觉感受到的形状转译出来做成铸铜雕塑，数年间像日课一样持续完成这种身体知觉的可视转化。雕塑的每个细节都来自艺术家对自身机体结构的反复触碰与探索，通过这种个体的体验和转化，经由传统的手工翻模铸造工艺，原本内凹的、私人的感受转化成了外凸的、可被所有人分享和思考的结构与形象。在展览现场，观者可以坐下来，触摸那些雕塑，达成与艺术家触觉的共知。

　　陈琦作品《别处》以空间装置的方式，为观众提供一套情景，在其中静思冥想。《别处》创造了一种静态平衡的幻觉，解释了时间的路径绝非直线前进的，历史、记忆情感和新事件都会赋予物件以新的意义，虫洞也许会让不同时空重合。这些光影的形态来自古书被书虫咬噬的虫洞，隐喻着人类文明与自然力量的冲突与和谐。“Re”在这里是回溯文明的历程而获得的认知，时间在这里获得了永恒。

　　尽管中国当代艺术家与威尼斯双年展的故事已有近30年，但是其中的曲折直至近些年才波澜不惊。

　　1895年，首届艺术双年展于威尼斯的卡斯特罗-吉亚蒂尼举行。从一开始，该双年展就确定了致力于展出新艺术的目标。首届双年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参观人数达到20万人。作为“双年展之母”，拥有百年历史的威尼斯双年展一直扮演着当代艺术领域的风向标角色，成为当今全球最重要的艺术活动之一。

　　正是因为这些“光环”，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很像一次越洋“镀金”，这也是早期中国当代艺术家想尽办法“奔赴”威尼斯的原因。其实，中国与威尼斯双年展的故事，始于20世纪50年代。1958年，中国第一次参加威尼斯双年展，送去了一批齐白石的画。而在1980年和1982年的展览中，则分别送去了刺绣和剪纸。

　　2015年在今日美术馆举办的“上世纪——吕胜中个展”中，再度呈现了2003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的参展作品《山水书房》。

　　中国当代艺术界与威尼斯双年展第一次“触电”，则要等到1993年。1993年，策展人奥利瓦将中国艺术家带到了第45届威尼斯双年展，王广义、方力钧、余友涵、李山、孙良、徐冰等14人的作品出现在威尼斯。尽管之后有报道的标题为《从威尼斯败兴而归》，不可否认的是，这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上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家首次在此类国际艺术大展中集体亮相，影响远超出当时的想象。2003年，由范迪安和王镛共同策划的展览“造境”在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举办，此展览也揭开了中国国家馆的“面纱”。

　　世纪之交，带来的除了中国当代艺术在全球的异军突起、市场的短暂高潮，还有信息时代所带来的全球化变革。此时，威尼斯双年展已经不再神秘，而中国当代艺术对于世界来说，也不再隐秘且疏离。从中国国家馆的策展路径来看，似乎也能看到一些端倪。

　　徐冰《凤凰》2010年首次在今日美术馆亮相，2015年在威尼斯双年展展出。

　　2003年的“ 造境”、2005年的“处女花园——浮现”、2007年的“日常奇迹”、2009年的“见微知著”、2011年的“弥漫”、2013年的“变位”、2015年的“民间未来”、2017年的“不息”，从最初致力于向世界展示中国，到引导世界认知中国，这些展览做出了切实有效的实践。威尼斯双年展所秉承的新艺术的实践，也在中国国家馆以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当代认知的相融合的方式徐徐展开。此时，中国传统手工艺、传统舞台艺术再度出现在威尼斯双年展，这或许与中国最早在威尼斯双年展的亮相形成呼应，但也有其不同，此时呈现的不仅是中国传统文化，更是通过当代艺术手法交汇形成的新的“中国智慧”。

　　及至中国国家馆的第9次展览“Re-睿”，呈现的是连接东西方的，在新时代、新技术之下建立起的中国当代艺术图谱，这正是这个“有趣的时代”的“有趣的创作”。

　　在“Re-睿”巡展期间，2021年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敲定塞西莉亚·阿莱马尼为总策展人，这是威尼斯双年展历史上第5位女性总策展人。期待接下来会看到更多有趣的艺术家、有趣的创作、有趣的展览呈现在大洋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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